在德國不難發現像這種鑲嵌在街道上的小金牌，有時候會在一般的住宅公寓門外發現它們，有時候會在看似新穎的辦公大樓外，在熙來往攘的人行道上。
之前我們從沒注意到它們的存在，直到我們待在柏林的沙發衝浪主人跟我們提到，他說路上的小金牌各自代表某人的一生，是二戰期間被迫遷離家園的猶太人或政治犯或其他被迫害族群的故事。
聽他這麼一說像是開啟我們某道搜尋引擎的開關，只要走在路上就忍不住左顧右盼，企圖尋找這一塊塊的小金牌。這才發現原來它們到處都是，怎麼我們從前像是眼盲一樣，從沒意識到呢？
一塊金牌上會記載眼前這棟建築曾經住著：某某人的全名，出生年份，逃亡或是死亡年份，逃往或死在何處。
一塊金牌代表一條人命。我好像看到地上的金牌幻化作人形，惶恐地被推擠驅趕到街道上，匆匆回頭再看一眼自己的家，這棟就在我身旁的建築物。然後命運繼續往前快轉，有人順利逃亡躲藏，有人被驅逐出境，有人死在奧斯維辛集中營。
最令我們震撼的是有次看到地上一次躺著七塊金牌，是單次數量最多的一次，從姓名看來像是一家人和另一對夫妻。七人當中，除了爸爸死於1938年之外，其他人的命運都很相似。他們曾經嘗試逃往法國，最後仍不幸全部死在奧斯維辛集中營，而且都死在1942年，最年輕的孩子當時只有十七歲。
老實說，我對德國人鑲鑄金牌的舉動感到不解。這麼做的用意可能是避免重蹈覆轍，但如此大剌剌的在傷口上撒鹽，近乎自虐的提醒倒也有些殘酷。
不像日本政府始終否認某些不利於他們的二戰史實，德國人用教育用行動深刻反省所犯下的錯，背著醜陋的疤以作警惕，並在痛點上重新站起來。
我曾經很納悶，為什麼一般老百姓能對這種泯滅人性的大屠殺視而不見？為什麼那時大家可以如此無動於衷？
但後來我才明白，事實上這些可怕的決定都出自於少數領導人之手，一般民眾大多不知情，他們可能知道有些鄰居突然失蹤了，離開了，卻不知道他們到底去哪了，或集中營是什麼樣的情形。在當時一切風聲鶴唳，有如台灣戒嚴時期的白色恐怖，人民沒有言談的自由，只能接受政府所給的單一思想，不認同就形同叛國。
當然，後來的發展我們都很清楚了，戰敗後少數領導人被判刑被監禁或自殺，但遺留下的歷史傷害，卻由德國全體國民一起承當著。直到現在，德國人仍背著沈重的歷史原罪，甚至為這個歷史上不可抹滅的黑暗章回自責。
世代在交替，現在年輕的一輩實在不用為前人的錯負荊請罪。我從德國人身上學到：勇於認錯，知錯能改，並時時自我提醒避免再犯，我想也是這些讓德國成為這波難民潮中，成為接受難民意願最高的國家，並重新翻轉刻板的歷史印象。
註：後來發現此類小金牌除了在德國城市隨處可見外，在奧地利和捷克布拉格也可見其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