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坐呀,進來坐呀!」女孩一臉盈滿友善地笑,雙眼亮晶晶地凝視著我。
我耍賴似的一屁股席地而坐,完全沒個淑女模樣,有些煩躁地在Horton Plains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狀態,一旁的史兄則忙著追捕微弱的3G訊號,嘗試搜尋臨近住宿。
我瞥見轉角不遠處的她,怯怯地不住往我們方向張望,一次兩次,然後她終於鼓起勇氣似的朝我們走來,堆滿了善意的笑容,後頭還跟著一個小女孩,熱切地想邀我們去她家坐坐,我刻意忽視她星子般的閃閃眼眸,假裝低頭注視我的鞋子,像隻曾誤觸陷阱而有前車之鑑的小獸,不聽不看不信。但她不死心的一問再問,嘴角的弧度沒有改變,雙眼依舊晶亮透徹,隱約中有股真心從她的嗓音流露,漸漸融化我的心防,我站起身拍拍屁股,和史兄一起跟在她們的身後走進她們的家。
是一個很簡單的房子,一進門她就示意我們在門旁邊的幾張椅子坐下,空間不大,佈置單純,一個轉頭就能把屋子從左至右由上而下看透透,牆上貼了些照片,她很開心的跟我介紹這是她的家人誰誰誰,介紹到她新婚沒多久的姊姊時她特別開心,直說照片中的姊姊好漂亮,她說她有天也會像姊姊一樣,當個這麼漂亮的新娘子,其實我覺得那當下她笑得羞赧歡喜的樣子,也像極了一個待嫁的美麗新娘。
她嘗試在紙上寫下:『我覺得你很漂亮,我很喜歡你。』的字句,我懷疑她是不是只知道漂亮啦喜歡啦的簡單英文單字而已所以才這麼寫,不過當視線再回到她從沒間斷的笑臉上,我情願相信,這些簡單的字句都出自她簡單的真心。
我們雞同鴨講的比來比去,她的英文不好,我們又不會說斯里蘭卡話,溝通的過程中除了笑聲之外沈默的時刻居多,不過很奇妙的,我可以感受到某種因子在周遭懸浮,像緩緩在空氣中漂浮的灰塵,陽光一照後就讓光的軌跡露出馬腳 ; 心門打開後就讓原本的武裝消失殆盡,只剩純粹善意環繞,讓不能溝通也變得可以溝通了。
她抓了一把野草莓塞進我們手裡,比劃著教我們怎麼吃,紅豔豔的草莓比之前看過的草莓都瘦小,像是營養不良一樣,只有那紅透帶黑點的外皮讓人看得清它們還是草莓。我往嘴裡塞了一個,味道不如外表般貧脊,嘗得出草莓特有的酸甜,原來不管外表如何,到底本質還是一樣的呀,我又再塞了第二個入口。
突見一隻小夠竄入門,模樣十分可愛,只是全身沾滿塵土,可能不久前才不知在哪邊的泥地上自在地打了好幾個滾。她見我直盯著小狗瞧,一把豪爽地抱起小狗就往我懷裡塞,邊叫著:「亨利,亨利」。小狗亨利倒也不怕生,才在我懷裡剛安頓好就舒服的打了個哈欠,沒幾秒鐘的時間就悠悠地閉上眼睡著了,速度快到我有先傻眼,心想這屋子的人和狗是怎麼了?怎麼都能這麼悠哉自在地相信陌生人呢?
我盯著亨利瞧,它真的睡得很沉,不知有沒有在做夢,做的又會是什麼樣的夢呢?再看看女孩和她的妹妹,女孩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美麗的新娘子,這願望跟我五歲的時候一樣,但當我跟女孩一樣年紀的時候,這個念頭就完全被我遺落在不知哪個人生階段了。
如果,我忍不住揣想,如果女孩能得到更多的教育,如果她不是生在斯里蘭卡,如果她不是生在窮鄉僻壤,她是不是能得到更多機會呢?她的夢想是不是有更多的可能性呢?
又或者,其實她的夢想才是最真實的?因為不管多大年紀,不管來自何方生在何處,所受教育程度如何,大多數的女人都還是會想要當個漂亮的新娘子,和自己所愛的人相知相守一起老去過一生,說不定這才是最奢侈的夢想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