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克:希望跟空氣一樣稀薄的村子



絕望是什麼?如果照辭典上的定義解釋為『毫無希望』,那麼,在這個海拔四千公尺一無所有的荒涼村子,在這間簡陋破舊卻是整個屋子裡最好的房間中,我眼前這位雙眼直視前方已好幾個小時的少年,那兩顆無神的眼珠,一定爬滿了絕望的寄生菌絲。

猶如雕像的少年,無視對美好青春時光的揮霍,定定的凝望前方那個不存在的焦點,彷彿空氣在他的身邊凝結成對生命的無解。我看看少年,再轉頭看向躺在床上虛弱的史,變態的羨慕起突然食物中毒渾身發軟的他,病人好好養病也算件事,而無事可做的我正悶的發慌。

其實在這個什麼都沒有的蠻荒之地,根本不需要裝模作樣的掩飾一個人的無所事事,但我卻怎麼也無法像那位少年一樣,任由時間在不知所云的凝望中消逝。每多看少年一眼,心便多驚了一下,他的靈魂不在這裡,那只是具有在呼吸的空殼。

不能怪他,誰會在這個鬼地方活得瀟灑呢?

這片海拔四千公尺的窮山惡水,莫名其妙的繃出好幾戶人家成了一個小村子,就在Karakul湖旁邊。沒有農作物的生長,沒有成群的牛羊豢養,也沒有因為那個絕美的高山湖帶來大把大把的旅行團,這麼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窮鄉僻壤,白天蚊子多到成群飛行猶如黑霧,見人就叮甚至連狗也不放過,太陽西下後又開始吹起大風,捲得四處飛砂走石煙塵漫布,不要說住在這裡的人靠什麼維生了,我更好奇當地人怎麼住得下去?

我在村子裡巷弄間穿梭,越走越心寒。我無法想像換作是我要怎麼在這裡活下去,光待上一天我就無法抑制的想要尖叫著逃跑,狠狠地逃離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逃離這片連希望都種不出來的惡土。

要不是苦於語言障礙,我多想問當地人為什麼不離開,為什麼留在這裡和環境的刁難硬碰硬,固守的是什麼?爭得又是什麼?值得用對未來的希望去換嗎?

一個人的出生到死亡若是發生在這個村子,是幸也是不幸。不幸的是,你將無法得知這世界許多美好的事物,像是音樂和藝術,人文和知識,這些在這裡都不存在,貧脊的荒漠一併將人的思想也吸乾了。幸的是生活將化繁為簡,只要能維持吃喝拉撒睡的基本需求就好,其他的也無法多想,就連死後的埋葬,都不用擔心在這片廣闊寂寥的土地找不到一個風水寶地。

拐過一個轉角,看見一個小女孩坐在以繫住兩根電線桿的繩子作成的鞦韆盪著,我隔得遠遠的不敢太靠近,怕驚動一隻貓咪似的靜靜看她自得其樂的前後搖擺。她看起來是快樂的,但又好像少了些什麼,我忍不住掏出相機,偷偷地拍下她盪鞦韆的模樣,但還是被她給發現了,轉頭看了我一眼,我心虛地將相機收好,她倒是慢條斯理地換成面對我的方向繼續盪起鞦韆,我就又厚臉皮的多拍她一張照。

幸好,孩子的童真在這裡還是存在的,我經過那座鞦韆和小女孩,沒有回頭,欣喜自己拍到今天最珍貴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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