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C51的路況比我們之前騎得任何一條土路都差。
有的路段都是拳頭大的石頭,看起來不像條路比較像河流乾枯後裸露的河床,有的細沙混合石頭容易打滑,有的路面是碎裂成好幾塊的石頭構成,有的是曬乾的泥地翻騰隆起像兩條龍的脊椎,而最後的挑戰是三個大泥坑。
碎石路上坡雖累,但碎石陡下坡累人的程度絕對不輸給碎石路上坡,甚至得更專注的在石頭夾縫中求生存。我們的煞車摩擦車框過於頻繁,車框都熱乎的燙手。
我幾度跳下車牽車下坡,想減輕車子的負擔,加上有些路段太急陡直下,我怕我駕馭不來,而史的技術就比我好多了,常常是人車一體的緩緩下滑。
這條路爛歸爛,沿途風景卻十分漂亮,真不知是不是為了美景總得付出代價?
我們不只一次從高處俯瞰遠眺大片的叢林綠野,那片綠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像好幾隻長滿綠絨毛的巨獸趴伏在廣大的綠地毯上,讓我聯想到風之谷王蟲的家;這麼廣闊的綠原,莫名的令人心生敬畏。
下完一段大石頭碎坡後,接到一條相對平坦的路,路邊開始出現較多人家。
在過了一個路中央的泥沼後,一個逆向而來的機車騎士說前方還有更多泥沼,建議我們繞遠路避開。先前那個泥沼邊邊還是可以走的,我們心想之後的應該也差不多吧,既然摩托車可以過單車當然也行。
不過我們都太小看那些泥沼了,接下來的泥沼面積大到有十來公尺長,整片路那麼寬,勢必得涉泥濘而過。
看當地人將褲腳捲了,兩只鞋拎在手上,穿過泥沼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讓我們更是輕敵。
我沒脫鞋也沒捲褲腳,直接推著車涉入泥濘,走的前幾步都只到腳陷入泥漿的程度,越後面越深,腳一踩整個陷進去直到小腿肚,也就是說我還未痊癒的傷口此刻正浸泡在滾滾泥漿中。
可能會因此細菌感染的恐懼令我豁出去的大踏步向前,甚至超前比我先出發的史。
總算到了對岸,我趕緊將車擺放在地上,脫掉鞋子挽起褲腳清洗傷口,看起來還不算太糟。清洗完傷口再擦優碘和抗菌藥膏,然後貼上新的ok繃。
整理好傷口,我在左腿套上塑膠袋,並纏上膠帶以防浸水好保護傷口,然後穿上已浸了泥漿的鞋,朝第三個泥沼前進。
第三個泥沼大部分有邊邊可走,只有一小段要渡泥而行。看起來似乎不難,史照例先走,等他差不多到了對岸我跟著出發,但他在上岸時腳滑了一下(因為他的拖鞋已沒有止滑的紋路),結果撐不住單車的重量,連人帶車摔進泥沼。
那一幕實在太震撼了,我想不只是我,我身後的那幾個孩子和一位女子應該也看得傻住了吧。
他摔落的動作很緩慢,像慢動作格放。啪一聲濺起的泥漿,他備受挫折的哀鳴,咒罵了一聲scheiße,在泥沼裡掙扎起身,先將車靠在邊邊樹叢上,接著撈起前馬鞍袋和漂在泥漿上的兩只拖鞋。
手扶著單車的我愛莫能助,只能錯愕的當了目擊證人,然後出聲要他先鎮靜下來,別被情緒拉著走。
我先將車扶上對岸,牽過泥沼後停放在路邊,然後回頭去幫史,他一副深受打擊的喪氣樣,加上一身的淤泥髒污讓他看起來好悽慘。
稍微檢查受災狀況,前馬鞍袋和車頭包都浸了泥漿,他的護照部分泡到泥水,疫苗黃皮書也是,後馬鞍袋內部倒是沒事,應該和馬鞍袋有沒有封好有關。
經過的路人紛紛對他表示同情,但也有不識相的小孩還在問我how are you或我從哪來,我臉垮了下來對他們說我完全沒心情回答。
而有些路人仍習慣性的問how are you,這是我們第一次回答not good。唉,他們是沒看到他那一身的泥嗎?
幸好路人說這是最後一個泥沼,之後就沒有了。另一個路人則說前方不遠處有教堂,我們可以去那邊沖洗。
到了路牌指示的教堂,門口有個大媽正準備將門鎖上,史劈頭便對她說:「我們需要幫助!」但她不懂英文,在旁邊的幾個小孩幫我們居中翻譯,於是大媽開了門讓我們進到院子。
史將車停好後開始清理,大媽好心的拿了臉盆讓我們裝水,史從井裡打了好幾次水來清洗物品和身體,又倒掉一盆又一盆髒泥水。我也換下褲子,幫忙清洗前馬鞍袋的東西。
我們正忙碌的時候,一位穿著反光背心的機車騎士走向我們握手,他說他叫湯姆,是這間教堂的神父。
原來是大媽不知道拿我們如何是好,在語言障礙的情況下打給神父。
神父在知道我們的情況後,決定讓我們在屋內過夜。於是我們今晚可以睡在屋內,湯姆神父還請大媽照料我們晚餐。
這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寫照嗎?摔到泥坑的不幸悲慘,到最後也沒那麼慘了,因為湯姆神父和嬤嬤帶給我們的溫暖。
於是這晚我們享用了一頓很美味的晚餐(白飯和超好吃的番茄炒蛋),並舒服的睡在床上,事情的演變真的令人難以預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