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我獨自踏上東歐旅行,從愛沙尼亞,拉托維亞到立陶宛,再搭夜車來到波蘭的首都,華沙。
抵達波蘭之前,就有別的背包客告誡我,華沙不算個安全的地方,如果我看到很多警察在街上巡邏盤查,更要小心自身安全。
長途的夜車坐滿了人,我隔壁剛好坐了個體型壯碩的彪型大漢,龐大的身軀把窄小的位子塞得滿滿,還很有禮貌的注意肥肉沒有蔓延到我這邊。巴士一路晃呀搖呀,就在我半睡半醒間抵達華沙火車站,時刻是早上七點。
稍作休息後,我便拖著行李箱,依照事先查好的幾家青年旅社地址,尋找今晚落腳處。
第一家,附近情況似乎有點緊張,四周拉起搜索線,而我要去的青年旅社的入口就被包在裡面。一些重裝上陣的軍人四處站崗,我詢問他們是否可以前往欲去的青年旅社,指了指在搜索線內的入口。他們轉頭看了看,猶豫片刻後,揮揮手要我趕快過去。
我片刻不停的拉開大門衝進入口,氣喘吁吁地詢問櫃檯是否仍有空房,櫃檯小姐歉然地對我說:不好意思,今晚已經滿了。然後很好心的給我一張地圖,圈起附近其他家青年旅社,要我去試試。
我心想,說不定是命運的指引,要我不要住在這裡。畢竟那些軍人嚴肅的表情像是硬實的棒鎚,敲的我內心的警鈴不斷作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出於好奇心,走出大門後,我問了其中一個士兵。
『請問這裡怎麼了嗎?』
『沒事沒事,只是有人報警這裡有地雷而已。』相對於他的見怪不怪,我已經嚇了一身冷汗。
看來之前朋友的提醒是對的,華沙似乎不是安全的地方。
在四處尋找住處的東奔西走下,看到許多警察來回走動,尤其在人多聚集的地方,連流動廁所也特別打開查看,還會要求形跡可疑的人,進到警車裡搜身盤查。
在在讓連跑了七間不同的青年旅社都客滿的我開始心驚,如果真的找不到住處,今晚難道要在這看似不安全的街頭過夜嗎?
怎麼辦才好?
冷靜分析後,我決定選了其中一家青年旅社先預定明天床位,然後把我的行李箱包含貴重物品寄放在那邊。這樣就算我要露宿街頭,才能輕便的見機行事。
主意打定後,我開始放心地探索華沙,順便尋找今晚要過夜的棲身之所。最後我選擇待在二十四小時經營的麥當勞。有廁所,明亮,相對安全是我的考量。
夜幕低垂,我步入麥當勞選了個好位子。疲憊和寒冷讓我睡意強烈,逐漸崩毀的意志力敵不過沈重的眼皮,張開合上的頻率越來越慢,越來越久。
既要嚴防東西被偷的保持清醒,又要努力對抗強大到叫人又恨又愛的睡魔,還要小心提防店家可能不希望我在此睡覺的把我趕出去。
那個晚上,我表面看似平靜地坐在位子上,腦袋裡卻是一場戰爭,而且殺的意志力大軍節節敗退。
十點,十一點,十二點,時間分秒過,我仍死命撐著,雙眼開始冒出血絲,頭隱隱作痛。
一點,兩點,人群逐漸湧入麥當勞,星期六的夜晚,許多結束歡樂宴會的人們到此續攤,吃些宵夜墊墊肚子,補足狂歡一晚所流失的精力。
『可以和你共用一張桌子嗎?』一個清脆的女聲在我頭上響起,我抬頭一看,一雙漂亮的藍眼睛正對著我,配上一抹友善微笑。
『當然可以。』我移了移散布桌面的筆記和書,好讓他們放下餐盤。
那是一對男女,看不出是情侶,夫妻,還是普通朋友。男的頭髮微禿,看起來好像不太好惹的那種難以親近,他手中餐盤裡的漢堡堆積如山,對映他帶股狠勁的眼神,顯得特別搞笑。女生打扮的很典雅,頭上還別了個羽毛頭飾,襯的她一頭金髮更顯亮眼,她長得很好看,即使只是淡妝,依然不減她五官給人的驚豔。
她拿著只有一個漢堡的餐盤,優雅地在我對面坐下,而坐她隔壁的男伴,已經開始大快朵頤的橫掃那座漢堡山。
沈默的餐桌,開始醞釀起一種無言的尷尬。我不知道是否該先開口跟他們閒聊什麼,或是繼續保持沈默,但我仍歡喜於他們的加入,成功轉移我想睡的注意力。
『你為什麼會想來華沙呢?』漂亮的女生出乎我意料地打破沈默,像是破冰船行駛過,我內心的冰河應聲而裂,開始侃侃而談。
『因為我很喜歡蕭邦,很想親自來看看他的故鄉。』我半誠實半諂媚的回答。這是我的習慣,總是想要有意無意地討好當地人,讓他們因為我覺得他們的故鄉很棒,而對我比較親切。不過,也沒有到指鹿為馬的地步,我只是本著自己的心把『好』說成『非常好』而已。
『是嗎?!你也太熱血了!』她眼睛瞬間發亮,好像我做了什麼慷慨激昂的事,激勵到她也熱血澎湃了起來。我們又繼續亂聊了一陣,此時她的男伴已經把漢堡山清除的差不多見底了,以他不加入我們的談話,專注在他愚公移山般大吃的速度,沒多久這座漢堡山將會在他肚中重現。
『那你為什麼現在在這裡呢?』她好奇地問我。
『因為我今晚找不到住處,只能在這邊等到八點,才能去我預定明晚的青年旅社休息。』我苦笑。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頭對剛吃完所有漢堡,正在擦嘴的男伴用波蘭語交談,然後收持桌面準備起身。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今晚你可以到我家過夜,我家就在捷運站旁邊,明早你可以搭捷運回到市區,你覺得怎麼樣?』
看著她湛藍清澈的雙眼,我猶豫了,那不像是一雙會騙人的眼睛。不過,白天的華沙帶給我的震撼教育,讓我有些卻步是否要輕易相信陌生人。
去?不去?
就在那幾秒鐘,我腦中快速閃過和她回家後各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會不會我早上醒來,已經躺在鋪了碎冰的浴缸,然後後腰處有一道傷口,旁邊留一張紙條要我快去醫院。還是被賣給人口販子,從此過著慘無天日的性奴生活。
各種危險情況的模擬讓我膽戰心驚,但疲憊加上好奇卻又叫我興奮異常。『如果你不跟她去,你永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有點像恐怖片裡頭,明明看戲的觀眾都知道那扇門千萬不要開,那棟房子千萬不要進去,不過男女主角通常還是大無畏的反其道而行,然後才有後續的情節可以演下去。
最後,我決定帶著像貓一樣的好奇心,並暫時忘記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迎向未知的冒險。